遗我一端绮

琐事和发疯,随便乱更。

救赎

寒冬。

湿冷的雨雪在我身上不停地哭泣这昏暗冰冷的天地,来自北方的狂风仿佛要吞噬一切目之所及,包括我,这棵生长在驿站外断桥边的梅树。

我开在了冬天,该死彻骨寒冷的季节。有的时候我在想,为什么我不是一株开在春日里的雍容的牡丹,抑或一树灿烂的海棠,偏偏是梅花,这个生来就遭逢着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时候。而且还是生在这偏僻的地方,孤独,寂寥,抬望眼,没有和我一样的另外一树梅。

这个驿站外每日都有来来往往的行者,却很少有人能够认认真真地欣赏我一番,这么多年来纵使偶尔有一两个,也都是一句轻轻的感叹:“这梅花真美啊,就是偏偏生这么个破地方,没人看,有什么用呢?”

美丽,孤寂,毫无用处。这便是他们对我的评价,我知道,却也完全不在乎,这是我生来就面对的事情啊,这些年,我早就已经见惯也经历惯这世道的炎凉了。身在这样的环境之中,又是这样开在寒冬的本性,没用,难道是我的错吗?我所求不多,只是想拥有一个懂我的知音而已。

知音难觅,弦断有谁听?

一阵北风吹起,吹得我身上花瓣飘零,在这风雪交加的日子里,又有谁能独善其身,还有谁能欣荣秾丽!看遍四周,一片死气,仿佛只有我在挣扎着,开出这一树带着幽微香气的花,可是现在,这来自乌蒙蒙天上的雨雪和惨戚戚北方的狂风,却要让我唯一能向不公命运挣扎的美丽毫不留情的碎洒一地!

很多个冬天了,岁岁年年如此,不知何时是尽头。

我好累,好累,真的想在在这个寒冬里永远的睡去,再也不要睁眼,再也不要看见这生灵涂炭、满地狼藉!

黄昏。

就在这冷风卷着漫天湿冷飞雪和花瓣的一片迷离里,远处缓缓走来一个老人,踉踉跄跄,满目愁绪。

这样的人在我孤寂的生命里见过太多了,不过又是一个在俗世里的落魄的可怜虫而已,他能想什么呢,不过柴米油盐妻儿子女,他能念什么呢,无非一笔横财仕途顺利。

他缓缓向我走来,可能是看着一路凄凄凉凉的灰黄,当我蓦地闯进他的目光里,他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久违的欣喜,这样的欣喜我已经很多年很多年都没有见到过了,在这寒冬岁月里,想必他也很久没有如此开心。

他的视线在我身上良久,然后慢慢转向我生存的这片环境——驿外断桥,鲜有人迹。我知道,他接下来就是一身长长的叹息。

“驿外断桥边,寂寞开无主。已是黄昏独自愁,更着风和雨。”他喃喃的叨念着,叨念着我听惯了的饱尝了的哀与愁。他知我,但却仍然和很多人一样不懂我,可能,此时此刻,历经了太多风雪坎坷的我,也不懂自己。不懂自己该坚持在无尽的风雪晨昏里,还是在一个寂寥的夜里,让一轮冷月葬了我清幽的花魂。

“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。”是啊,我曾经痛苦过为什么自己不是身在温暖春天里的任何一枝,可以尽情的享受阳光浓烈水波温柔,但想来想去,大约是天性如此,不愿在这昏暗世道里自顾自的高枕无忧而已。

此时,又是一阵冷风,卷起漫天飞雪也卷起我一身花雨。瓣影零落和飞雪狠狠地坠了一地碎玉,在利刃般的北风里慢慢成为污泥,再也不见曾经的圣洁美丽。

只见这个老人轻轻的蹲下,嗅了嗅那污泥中幽微的香气,这些香气随着花瓣入泥,竟然连卑鄙污秽的淤泥也有了几分孤傲坚持的意境。

老人眼中的热泪一滴一滴滑落在地上,依旧喃喃自语:“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梅树,谢谢你,我明白我该如何做了。”不知为什么,此时我觉得他自灵魂而出的眼泪也有像花瓣一样清冽的香气。

“想我陆游半生坎坷,历经风雪,就在迷惘孤寂最时却遇到了你,梅树,这棵开在驿外断桥边人迹罕至处的无人欣赏的梅树啊,你在这孤苦冰冷中依然坚持着你自己的高洁本性,我又何尝不能像你一样,在这世俗洪流中独守香气呢?”

居然是他,竟然是他!这位陆放翁,我曾听过他的高名,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说着他的一身傲骨,半生传奇。可是这样炽热的灵魂走过的泥雪鸿迹,他们却都是当书本上轻描淡写故事一样的说完,草草的叹息一声生不逢时,抑或带着俗不可耐的笑声说他的坚持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,就像他们在我身边掠过,丢下的那些不痛不痒的评价一样。是啊,何苦去在乎别人怎么说,怎么看,何苦在风雪里自怨自艾,倒不如永远守着这片圣洁的本性清香的灵魂。

他把我吟作一阕流传了千古的词,融着他炽热的心高洁的魂满身正直的香气。他说我的出现,给了他痛苦岁月里莫大的鼓舞,我同样想和他说,他的出现,也给了我生命的救赎。

风雪里,知音相遇,高山流水般随着一阕词永远留在历史的长河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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